白癜风论坛 http://news.39.net/bjzkhbzy/170426/5334091.html 文/金家(河南洛阳) 她见他的时候,已是一叶知秋。叶落簌簌,人们大多已穿上了毛衣。他是衬衣外一件洗褪了色的黑蓝外套。南向大窗台上君子兰的精气神从花盆里溢出来,她一有空就坐在窗前为父亲赶织毛衣。 他有空了,常坐在办公桌前聚神凝视。她发现他在看窗户,看君子兰,也在看自己。阳光穿过窗户落在地面反射在他头上,那也是一张青春的面孔。 那天,领导在门外叫他。他从凝视中猛醒,一去一中午。她午间打扫整理办公室,发现那张桌上笔记本没合上,瞄了几眼,心一下子跳出来在地上咚咚乱蹦。办公室空无一人,她却又慌又乱—— 笔记本上那一页右上是一幅速写,画上织女的神态咋看咋像她,中间是几行潇洒的钢笔字:一根毛线/四根针/双手如玉恰恰飞//阳光绚丽/挂在双唇/有过的美好都烙印在心//人间在一点点完善/世界在一天天完美/缘起一针。 缘起一针,真神! 旧历十月一日要到了,父亲穿着新织的毛衣回老家“送寒衣”,给她说要住两天。寒衣夜,她还在赶活,他身上又摞了件夹袄。室外冷风刮扬起一堆堆纸灰,她坐在客厅织一阵要挥一挥手臂。他来了,从书柜里抽出本书,坐在一旁看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。夜深了,灯光里她是飞动的蝴蝶,他是那目不转晴的赏蝶人。 曙光偷偷爬上窗户,灯光黯然失色。她坐在被窝里背靠在床头,两手忙着收针,双肘不时地往高抬。她不能让针扎着下边的他。紧贴着被子,他头放在她双腿上。 穿上了新衣毛,黛蓝色菠萝格,贴身温暖。他望一望办公桌前的她,感觉自己比院里做了越冬防护的花木幸福多了。 结婚那天,她穿了件自织的猩红大衣。他衣领里是她亲手系上的同一批毛线织的围巾。 幸福的日子总是飞快。他体胖了,朋友多了。手头的事越来越多,办公的地方离她也远了又远。但身上毛衣的颜色和款式总是每年最新的。 时尚是流动的风,达人们永远在追跑的途中。不知道从何时起,过家的女人都拆了毛衣毛裤,翻新织成各式各样的坐垫腰垫。他家里沙发上多了护垫多了只五彩毛线龟,床头多了两头毛线鹿。但她不舍得那件毛衣,还悉心把它藏进衣柜。那是件传家宝——是他们相爱的初心。有时候,她会取出来一个人痴痴地看;如果踫巧他也在家,她会拉他一起来比划一阵。 老人走后,孩子们也独立了。再一次回到两人世界,少了激情。偶尔期待中的浪漫如初春的花骨朵,常遭到意料之内和意料之外的风雨雪袭击。平静里,多了对老来的规划和担忧。 五十岁生日去体检,王医生要他戒烟戒酒,按时休息。她婆心苦口,他风轻云淡。一二再再二三,外边她管不了,家里边她说了算。朋友圈都知道了规矩,有人戏言谁能在他家里喝杯酒就奖谁五百元。 其她并不反对他喝酒——男人嘛。那些年,他归来常把酒场的段子讲给她听,耳濡目染她应付这种场合的水平也见涨——说话也像毛线绕。那一次,电话接通她就知道那头不止他一个人。 “你钥匙忘在家里了。” “我喝酒啥时候拿过钥匙?” “看你回来进不来门?” “进不了门我去别人家。” “去了人家打你。” “没事,我找个打不过我的。” “打时候发个位置,我带人也去” 每一次他酒后回家,她都让他“归如嘉宾”。他也享受第二天早上躺在被窝,听她忙碌的声音。现在,王医生一次一次地警告,他不以为然,生活依然阳光明媚;她焦虑不安,生活过得繁星扰心。 他又被人送回家,一进门就瘫倒在沙发上。夜半他醒来,用手挥挥酒气。吊兰君子兰滴水观音都中了毒似的,在灯光里耷拉着叶子。她竟坐在对面沙发上,眼睛红得像刚吃过狼肉。 “这日子过不过啦?”声音从茶几上爬动,伤悲得如撅断的蚯蚓节。她从未有过的心衰。他讪笑着不置可否。 她猛然起身,跑进卧室,柜门一响。她手持那件毛衣,站到他面前。看他不吭声,她咬断一根毛线,挥动起右手臂——他还没反应过来——毛衣的一只袖子就没了。瀑布一样,毛线曲曲折折如字母z字母n,就像所有的影视中唐僧念动紧箍咒时唇下失声的咒语。他跳起来跨步向前伸开双臂,她挣扎着一转身背对着他,双手不肯停下。胳膊紧箍,几滴热泪打在他手臂上,就象充气的门楣突遭断电,怀中忽然一阵瘫软。他抱紧了后退两步窝坐在沙发里。双手慢慢松了劲,把头放在她的肩上。 那毛衣倒在前面的茶几上,双肩的新断处绒毛飞翘,灯光下如血溅的创伤口。 一件毛衣瞬间变成缺胳膊的坎肩儿,再一拉可能剩下围脖了(邻居张女士遛弯时,不离手的那只狗穿的可不就是这个样子)。织好一件毛衣需要一针一针地绾,而毁掉它就只需愤怒时瞬间一拉。成时艰难毁时易。凡事一理,经营所有的美好,大抵如此。 三十年前寒衣节,他陪她织了一夜,她把一件毛衣连同她自己交给了他。三十年后自己酩酊大醉,她守了他一夜。他决定:把自己余下的日子交还给她。 她抬起头,曙光已爬上了窗户,窗帘上的图案显出不断头的纹理来。 ——天要亮了。 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:http://www.13801256026.com/pgst/pgst/3296.html |